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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朝衣新惹禦袍香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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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衣新惹禦袍香(四)

韓小犬咬了這一口後,徐三冷冷掃了他兩眼, 再將腕上的唾液漬蹭到了他衣裳上, 之後便沈著臉, 再不和他多說一句話。

韓小犬見她如此, 心裏頭又是惱恨,又是忍不住自我反省, 怪自己按捺不住, 沒輕沒重, 惹了她生氣。但他也並不後悔,便是重來一次,他也還是會對著她那細腕下口。

整一路上, 他費盡心思,跟徐三起了好幾回話頭兒,徐三卻是一言不發, 置若罔聞。韓小犬心裏急得不行, 面上卻又不願表露出來,眼瞧著大相國寺愈來愈近, 稍稍一思, 挑起眉來, 冷聲說道:

“我不知道你幹嘛要去大相國寺遛狗, 但我告訴你, 你可小心點兒,千萬別搞砸了。周內侍把你放在開封府衙,就是指著你鬥倒曹府尹那個老妖婆。那姓曹的, 礙手礙腳的,幾番壞了周內侍的事,更壞了官家的事。唯有將她攆走,這開封府,才是官家的地界兒。”

他眼下提起這出,是想讓徐三回他兩句。可徐三卻只抿著唇,低著頭,唔了一聲,待到馬車一停,外頭趕車的常纓說已到了大相國寺,徐三看也不看韓小犬,徑直掀了車簾,躍下車架。

韓元琨心裏頭很是不爽,可面上卻仍是別別扭扭的,死活不肯跟徐三低頭認不是。而常纓呢,小孩心性,看不出這些門道,只顧著和韓小犬一塊兒擡狗籠,絲毫沒有察覺二人之間的異樣。

三人進了大相國寺,尋了個僻靜角落,這便將那黑色的蕃獒從籠中放了出來。那狗倒也有幾分靈性,只要韓小犬跟在它邊上,它便老實得很,叫也不叫一聲,只微微動著鼻子,循著記憶中的氣味,沿著舊路,往偏遠處行去。

走了半晌之後,徐三示意常韓二人稍稍退後,和那蕃獒拉開距離。幾人尾隨於蕃獒身後,又走了約一盞茶的工夫,便見那蕃獒伏在一處白墻之上,狗爪拍了兩回,便聽得吱呀一聲,它拍的那處墻壁之上,竟開了一道小門出來。

徐三隱於樹後,瞇眼一瞧,便見一個僧侶自門那側探出袖來。那男人約莫四五十歲,剃著光頭,模樣周正,身著茶褐色的素布袍子,見著這蕃獒之後,眼中立時閃過驚喜之色,趕忙側過身子,迎了這獒犬進門。

那獒犬瞧著似是也有些高興,搖頭擺尾,跨入門中。那老僧卻是不敢掉以輕心,又小心翼翼,左右顧盼,瞧著四下並無可疑之處,這才緩緩將門掩上。

徐三藏於叢中,微微蹙眉,轉過頭瞥了韓小犬一眼。

韓小犬冷哼一聲,和她倒是默契,直接自懷裏掏了僧侶名冊出來,遞到了她手裏頭。這名冊乃是徐三前幾日管梅嶺要來的,為了整理這份名錄,韓小犬領著手底下人,東奔西走,可是費了不少工夫,總算保證是毫無遺漏之處。

徐三手上飛速一翻,沒兩下便將這禪院找了出來。卻原來這處禪院,名為紅陽禪院,所謂紅陽,指的乃是紅陽佛,也就是釋迦牟尼佛。而這一處禪院的主人,法號釋妙應,道行高深,禪功了得,座下有六七弟子,有男有女,皆住在這紅陽院中。

徐三手捧錄冊,目光一凝,便見後頭又補了幾句,說是這妙應禪師,雲游在外,帶著兩名弟子,四處弘揚佛法,已有多年未曾回這紅陽禪院。

她心上稍稍一頓,也不再耽擱,讓常纓施展輕功,去給守在相國寺外的十數兵士送信兒。這一支隊伍,自然不是徐三自府衙調來的,而是周內侍借由官家之手,從守城禁軍裏調來的人馬。

待到這一幹人等,身著盔甲,腰別長劍,氣勢恢恢地闖進這紅陽禪院之後,徐三負手而行,快步轉了一圈,雖瞧見了那老僧,卻不曾瞧見他引進門的那只獒犬。

韓小犬在旁一見,立時動怒,恨不得揪住那老僧的領口,對著他嚴刑拷問。徐三卻是不緊不慢,擡眼一掃這老僧的居處,便瞧出了不對勁之處來。

這老僧乃是妙應的徒兒,雖說年歲已高,但皈依的時候卻是不長。在其餘諸徒之間,這老僧輩分不高,佛法也說不上精深,可就是這麽一個人,卻住了這麽空曠的一間屋子,著實有些蹊蹺。

徐三趁著那韓小犬痛罵之際,又在屋內緩緩踱步,轉了一圈。而就在她轉到那略顯簡陋的書桌前時,猛然之間,眸中一亮,竟發現了一處機關!

徐三之所以能認出這機關,不為別的,乃是因為這屋中機關,竟與當年金元禎在書房中所設的暗門機關一模一樣。

蕃獒現於京都,本就跟吐蕃國脫不了幹系。難道這老僧及他身後之人,竟和金國也有關聯?

徐三緊緊抿唇,一時顧不上多想,但走上前去,手上飛速解了機關。眾人只覺地上微震,灰塵四起,再一擡頭,便見這地上竟憑空多出了一道暗門來!那地底下養著的獒犬,一見著光亮,還以為是主人要來餵食,當即低低叫喚起來。

一切皆已敗露。徐三緩緩擡眼,瞥了那老僧一回,嗤笑一聲,掏出絹帕,凈了凈手,連帶著擦了擦腕上咬痕,心裏頭卻是兀自尋思起來。

她用腳趾頭想,都能想出這老僧會找甚麽由頭脫罪,肯定是說自己不小心放了狗,見狗惹了事,驚了聖駕,便張皇失措,不敢露面。

但這事,當真這麽簡單嗎?自然不會。

狗是吐蕃國的狗,機關是金國的機關。而近一年內,曹府尹三番五次,來這大相國寺燒香拜佛,而她將這查案之事派給徐三,瞧那樣子,約莫也是胸有成竹,凈等著徐三查不出來,最後替她背鍋頂過。這樁案子,曹府尹多半也是知情之人。

難道是曹府尹想裏應外合,賣國求榮?

徐三皺起眉來,立時便否定了這個念頭。這說不通。曹府尹在這開封府尹的位子上坐了二十餘載,要錢有錢,要權有權,她還是世家出身,維護的是貴族階級的利益,沒理由要和敵國勾連,將自己這太平日子都押作賭註。

那麽,她就是想讓官家死。

是了。那日若是沒有徐三去救,大象受了獒犬之驚,胡亂奔逃,官家必然會被甩下象背,輕則傷及根骨,重則一命嗚呼。

那麽,她為甚麽非要官家死不可呢?

徐三吐了口濁氣,不再深思,只讓在場官兵封鎖禪院,不準外頭的人進,也不許裏頭的人出。吩咐罷了之後,她便在這禪院之中搜尋起來,以期找到更多線索。韓小犬見她如此,有心討好與她,便也跟著她一塊兒翻找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,二人渾身是汗,翻了足足有一個時辰,便在此時,徐三忽地從韓小犬翻過的書冊之中,發現了一本很不對勁的佛經。

此書名為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,乃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典籍之一,也是唐代武則天時期佛經翻譯的最大成果。即便是在徐三所生活的現代,這本《華嚴經》也是赫赫有名。

但是,它不該出現在這裏。

宋十三娘開國之後,重修佛道經籍,新修過的版本,都在舊版前加了一個宋字。這本《華嚴經》,應該是《宋大方廣佛華嚴經》才對。至於修撰之前的經籍,皆被列為禁/書,私家不得有,如有違者,皆須受刑。

徐三微微蹙眉,不動聲色,看了眼韓小犬那剛勁結實的背影。

他作為大宋土著,不會不知道這朝代的佛經,大多都在名字前掛了一個宋字。他已經翻過這沓書冊,卻不曾挑出這本,是無心而為,還是有心包庇?

徐三垂下眼瞼,只覺得自己太過多疑。她摒棄雜念,坐到案前,專心翻起了這本華嚴經來。

這華嚴經新嶄嶄的,絕非前朝舊書,更似今人謄抄所作。這佛經看似並無異常之處,但徐挽瀾何等的眼明心細,匆匆翻了一遍後,便察覺出不對來。這書冊之中,經常會有那麽幾個字,旁邊留有一抹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朱紅墨點,好似鮮血一般。

這說明什麽?這說明那書的主人,翻閱這書之時,手裏頭往往後執著毫筆,且是丹紅色的朱筆。

照理來說,觀閱佛經,毋需用筆。但他卻常常手持朱筆,且還會下意識地點出幾字來,可見對於這本書的主人來說,這佛經只怕不是用來看的,更有可能是用來抄的。

徐三坐在案前,一手支腮,半耷拉著眼兒,心中思量不定。便是此時,常纓打從門外走了進來,對著她高聲笑道:“三娘,我來邀功了!快說些好聽話兒,使勁兒誇我兩回!”

那小娘子急步而來,一把便將一張皺巴巴的箋紙拍至案上。徐三瞇眼一瞧,便見那箋紙之上,所用筆墨正是朱紅色,而信上所寫內容,卻是古怪的很,盡是一二三四之類的數字。而在古代,並無標點符號,密密麻麻擠作一團,顯得更是難懂。

徐三瞧著,不由笑了,對著常纓說道:“好丫頭,這是從哪兒翻出來的?”

常纓得意答道:“我在院外撒完了尿,正系著褲帶繩呢,就瞧見那墻根落了一團紙。我一尋思,覺得不對,趕緊上去撿了那紙,展開一瞧,更覺得不對了。我雖不識幾個大字,但這些數兒,我還是識得的。”

徐三笑了笑,不吝溢美之詞,對她大大誇了一通。常纓聽著,很是受用,面帶春風,欣然自得。

徐三這奉承話兒,練了不知多少年,哪怕心裏頭想著別的事兒,嘴上都不曾卡過殼兒。她一邊誇著常纓,一邊眼瞼低垂,思考著華嚴經與數字之間的關聯。哪知她正尋思之時,便見一差役慌慌張張走了進來,急聲道:“徐都尉,那老僧咬舌自盡了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感謝tjh的地雷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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